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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雪 他冰凉的手指触上她赤裸的脚踝。……(2 / 2)

绿皮火车轰然停下,带起无数灰尘,列车员叫着“站台只听两分钟,乘客请不要下车吸烟——”,四周的旅客也开始匆匆上车。

方宜走到池秀梅右边,犹豫了一下,说:“妈,你要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
池秀梅欣慰地笑了笑,提着箱子上了火车。

方宜伫立原地,脚步一时间无法动弹。直到列车员说“火车要开了,请往后退一退”,车门重重地关上,她却本能地从车窗寻找着母亲的身影。

车上到处都是人,池秀梅穿了一件黑色的棉袄,隐在人群中,连一个轮廓都找不到。方宜在车厢前踮着脚,努力地找着,想再看一眼母亲。

火车鸣笛,轰隆隆地启动,缓缓向前驶去。

一直沉默平静的方宜,却追着火车向前跑去。站台上的人都以奇怪的目光看着她,方宜听到身后郑淮明一边追,一边大声地喊她的名字,听到有工作人员在阻止她,可她就是无法抑制地,拼了命地想要追上母亲的车厢。

大雪纷扬中,火车越驶越快,方宜跑得再用力,也只能看着一节又一节的车厢在眼前消失。她的眼泪夺眶而出,嘶哑地喊着:“妈——”

明明何初月也只比她小三岁而已。

明明母亲也曾爱过她。

为什么?

火车远去的铁轨蜿蜒入山,站台的长度是有限的。这一切只是徒劳,方宜却发了疯一样向前追着,她大口大口地呼吸,凌冽的寒风吸进嗓子,涌起一股干涩的血腥气。

这时,火车已然全部驶离站台,方宜一边跑,一边哭得声嘶力竭。

郑淮明大步追上她,从背后一把将她拉入怀里。两个人的惯性太大,重重地一起摔倒在地上。

方宜的手腕磕到坚硬的地面,那大了一圈的玉镯瞬间碎裂。青绿的清透碎片,洒了满地。

下着雪的站台潮湿冰冷,方宜无力地跪坐着,郑淮明将她紧紧地抱住,是那么狼狈。她的眼泪哗哗地淌下,染湿他胸口的衣料,长发也因雪水而纠缠,糊在脸上。可他什么也没有做,只是很用力地将她搂在怀里,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。

方宜的脸颊抵着郑淮明的肩膀,眼睛依旧注视着火车远去的方向。

他擡手,用温暖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,让她不要再看。

方宜哽咽着,攥紧了他的衣袖,她说出了第一句话:“郑淮明,她们都走了……”

虽然她怨恨过这个家,想要逃离这个家,可这一刻起,她再也没有家了。

郑淮明的声音也颤抖着,他眼眶血红,伸手替她理顺脸侧的碎发,那双深邃的、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她,好像将她吞没:

“方宜,我永远都不会走的……”

同样是车站,同样是漫天的飞雪,方宜跑着,记忆与现实交织,如同虚境。

她不知道自己追什么,是替苗月寻找抛下她的母亲,还是在追着年少抛下自己的母亲?

终于,方宜在一条上车的队伍里,寻到了那抹土黄色——

那中年女人转过身,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。

奔跑的脚步戛然而止,方宜微怔,脚底的疼痛让她重心不稳,整个人踉跄了一下。她没有试图扶住任何东西,却被一个拥抱稳稳地接住。

她甚至不用回头,就知道这个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怀抱属于谁。方宜堪堪站稳,擡手挣脱开。那个陌生的女人已经消失在队伍里。

郑淮明追得气喘吁吁,大团的白雾随着他的呼吸涌出。夜里室外接近零下十度,雪花大片地落在他单薄的衣衫上,他却全然不顾自己的寒冷,搀着方宜走到屋檐下的一处座椅。

方宜心下绝望,茫茫人海中,她再找不到第二个相似的背影。她平静地随郑淮明动作,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蹲下,冰凉的手指触摸上她赤裸温热的脚踝,为她脱下皮鞋,指腹的冰冷不由得激起阵阵颤栗。

她的脚后跟早已磨出血,浸湿了袜子。

郑淮明轻轻地叹息,像是某种安慰:“别找了,回去吧。”

他脱下自己的白色板鞋,想为她换上。

方宜垂眼,他灰色毛衣肩上都被融化的雪花浸湿,这宽厚的肩膀也曾拥她入怀……可后来,他还是同样将她扔下,少时的承诺大抵只是随口一句戏言。

如今,她已经再不需要谁的肩膀,也不是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、因为爱慕而蒙了眼的小女孩。

方宜平静地移开脚,没有顺着郑淮明的力气放进鞋里。

在他诧异的目光中,她脱去与伤口黏连的袜子,赤脚踩在沥青路上。方宜弯腰,捡起自己的高跟皮鞋,深深地看了蹲在地上的男人一眼,赤着脚往外走去。

疼到麻木的脚底触到冰凉的地面,满是灰尘,方宜却毫不在意。

夜色中,大雪依旧下着,眼眶不觉有些干涩。她擡手,将潮湿的长发梳到耳后,没有回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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