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4章新朝新君登基,定国号昭明。……
启元二十七年,年节刚过,元宵未至。
言风匆忙进屋,同祁怀瑾汇报道:“主子,宫中传来消息,陛下病危。夫人已被太子殿下派来的人接入宫了,殿下传话来,让您不必忧心。”
“好。问剑,江州铁矿场的进度如何?”
“一切如主子料想的那般,近一年来,矿上几乎日夜无休。”
“好,但愿是我杞人忧天了。再次传信至遥关城,叮嘱隐柏,时刻注意外族动向。”
“是。”
祁怀瑾叫住转身要走的问剑,“还有云州。”
“是。”
问剑刚离开,头戴貂帽、小脸圆润的无忧难过地跑至祁怀瑾腿边,他如今比书桌高了,可仍是拽着祁怀瑾的袖口说:“爹爹,娘亲告诉我,太子叔叔和纤月姨姨的父皇病重。我知道,病重是快要死掉的意思。”
无忧自启蒙来,懂事了许多,难得再见他眼泛泪光的模样。祁怀瑾将他掂至腿上,耐心解释:“陛下缠绵病榻已久,他身子不好,受的罪更多。死亡只是将人带去天上,那里没有疾病和痛苦,只要这世上有人念着,他便永远在。”
本来泪水只蓄在眼眶中,可祁怀瑾一擦,滚烫的泪珠倏地砸在了他的手背上。
“爹爹,你和娘亲会永远陪着我吗?”无忧哑着小嗓子,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。
“当然会,爹爹和娘亲会陪着无忧长大,毕竟我们祁家小少主这么惹人疼爱。”
“嗯!”无忧靠在祁怀瑾身上,抽抽噎噎地吸着鼻子。
祁怀瑾只好想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,“无忧,我们很快要回云州了,你想念你的外祖父、外祖母和舅舅吗?”
“想!我知道娘亲也想他们。爹爹,我们什么时候回云州?”
“等春日结束,夏季初始之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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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宫,御干宫。
晋皇于病榻之上茍延残喘一年,虽隔几日会醒来一次,但始终不曾清醒。那位祁家死士,已故大皇子晋洛霄的替身被晋洛晏送入御干宫,以随侍左右,倒真给了神志混沌的晋皇几分慰藉。
医正徐远道对脉搏微弱、眼皮抽搐的晋皇束手无策,正心急如焚地等待谢长欢的到来。殿内,皇后和晋洛晏都在。
未及内侍通报,守在殿外的泉林疾步引着谢长欢入内。
“长欢!”晋洛晏制止谢长欢欲行礼之举,“你快看看父皇如何了。”
“是。”
谢长欢搭上晋皇的手腕,脉象虚浮,接近于无,随后,她掰开晋皇的眼皮,亦是瞳孔涣散、眼翳异常,是濒死之兆。而今,离去岁她为晋皇施针,正好一年。她知,她无能为力。
人之将死,常有回光返照之机,她能施针,让晋皇清醒,但不会太久了。
谢长欢起身回禀:“娘娘、殿下,以陛下如今的龙体,长欢无能为力,只能施针令陛下清醒过来,但这也会耗尽陛下最后一丝生机。”
未经多思,晋洛晏立马下了决定,“好,你尽管放手施针。”说完后,他扶住身侧悲痛欲绝的皇后。
龙榻上,通脉针入xue,长针比以往没入皮肉深半寸,连尾端的振幅也小了不少。随着外力撚转,晋皇缓缓掀开眼皮,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有了短暂的聚焦,他呆滞了近半刻钟,才扭头望向谢长欢。
“长欢?”
“陛下,是我。”
“陛下!”“父皇!”皇后和晋洛晏同时喊出声,晋皇随之忘了悄悄退后的谢长欢。
“芜苓、晏儿,朕无事。”晋皇轻咳两声,紧接着吩咐道:“常忠,去宣定国公和瑞宁郡主来。”
总管常公公领命退出殿外。
晋皇柔柔搭了搭皇后的手背,“芜苓,你先去侧殿等等朕可好?朕有些话要单独同晏儿讲。”
“好,臣妾就在侧殿……等陛下。”皇后在谢长欢的搀扶下离开,侧殿之中,有等候多时的后妃,以及匆匆赶来的晋纤月和晋洛云。
主殿内,只剩晋皇和晋洛晏两人。
晋皇重重咳了几声,唇角有血丝溢出,晋洛晏慌忙地拿出帕子为他擦拭。晋皇虚弱一笑,“别忙活了。晏儿,你坐下,陪朕说说话。”
一年前,早在晋皇身子尚可时,他已立下遗诏,在丞相、太尉和御史大夫三人的见证下封存。储君是国之重本,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,但晋皇仍旧留下了明令,以保国之安稳。此外,留有一封给晋洛晏的遗书,但现今,他神志清明,有机会亲身交代后事。
晋朝皇室有道口口相传的密旨,仅有皇帝一人可知晓。晋朝历经风霜,从艰难的草创之初,到万国来朝的鼎盛时期,无数次平定内乱、抵御外侮,其中都离不开晋朝的护国者。他们,太平时安居一隅,战乱时则倾全族之力守大晋百姓、护大晋国威。因护国者与晋朝皇室有百年约定,皇室也要遵守承诺,助他们不暴露身份。
此刻,晋皇将此事告知晋洛晏,更是将大晋郑重托付于他。
“晏儿,父皇知你心悦今棠,朕会与顾爱卿相商,为你和今棠赐婚,便当作送你的新婚贺礼了。否则,待朕驾崩,国丧在前,你不知该等到何年月才能娶妻。”晋皇笑着打趣道。
“父皇……”
“诶——只是可惜,朕至今没能抱上皇孙,说起霄儿,你大皇兄,朕总会梦到他早亡的孩儿和他。晏儿,那人呢?”
晋洛晏怔住,他知道晋皇问的是那个替身。
“朕明白,那人不是霄儿。晏儿,你是个好孩子,也是个得百姓爱戴的太子,朕为有你感到骄傲。朕此生,有愧于你和你母后,待朕走后,你替父皇照顾好她和月儿,还有你,要和今棠好好的,若是哪日朕有小皇孙了,别望了带他来看看他的皇祖父。咳咳——”晋皇使劲捶打胸口,脸都被咳红了。
晋洛晏想去叫人,但被晋皇拉住了手腕。
“能茍活一年,朕已知足。好了,朕要留些力气,和你母后说说话。”晋皇虚弱地阖上了眼皮,在低声喘息着。
晋洛晏嘴唇颤抖,似有千言万语,却又被悲痛哽在喉间,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。
晋皇无奈轻叹,重新握住他的手说:“人固有一死,朕亦是如此。晏儿,帮朕去将你母后唤来吧。”
侧殿,一听晋洛晏的传话,皇后没顾上礼仪跑了出去,晋纤月也躲到他怀中哭泣。
龙榻之侧,泪水顺着皇后的脸颊滚落,晋皇挣扎着抚了抚她的脸。“芜苓,朕此生对你亏欠良多。是这皇宫将你困得太久了,待晏儿继位,你可带月儿去游山川河海。月儿那孩子不愿成亲,她若有其他想法,你便由着她吧,总归晏儿能护住她。”
“陛下!”听闻此语,皇后伏在晋皇胸前放声大哭。夫妻三十来载,纵使有怨,可她接受不了他的离去。
晋皇叹息着轻抚她的脊背,“芜苓,自朕继位,你再未唤过朕尧黎,朕想听听,可好?”
“尧黎……”皇后眼眶泛红,血丝密布,似被悲伤点燃的烛火,且即将燃烬。
晋皇艰难地扯出抹温煦的笑,安慰道:“芜苓,你要好好的,我才能安心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