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晋皇温柔而眷恋地描绘着皇后的面容,想将她的模样刻画在记忆中,“芜苓,还记得你嫁予我那日,挑开盖头时,我便觉着娶回了一位顶顶貌美的皇子妃。”
遥远的回忆袭来,皇后笑着打了他一下,只是脸上仍有散不去的泪痕,“白芜苓和晋尧黎都老了。”
“不,芜苓和年少时一般,往后,你代为夫去游一游大晋的大好河山。”
“好。月儿和云儿,还有后妃,都想再见陛下一面,臣妾去将他们唤来?”
“去吧。”随着皇后的裙摆消失在龙榻边,晋皇苦涩一笑,陛下和臣妾终归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翻越不去的高山。愿来生,他和芜苓能做一对平凡夫妻。
……
正月十一,夜,帝崩,宫中灯火骤灭。
次日,噩耗如狂风般席卷朝堂与民间。朝堂上悲声四起,众臣伏地痛哭,痛惜国失明主。市井间哀伤弥漫,老者落泪,孩童也被悲恸感染,举国上下皆沉浸在无尽的哀痛之中。
于御干宫停棺一月之久,二月十七,新君为先帝扶棺下葬帝陵,定谥号为晋渊帝。
二月十八,新君登基,定国号昭明。同时宣读先帝遗诏,立瑞宁郡主顾今棠为后,大婚之仪待三年孝期之后再议。
新君临朝半月,光禄卿致仕,举荐擢升光禄丞傅知许取代其官职,帝允。此后,傅家一门,一相一卿,而次子傅知琛亦在太尉李观潮的引荐下,步入朝堂。
三月中旬,祁怀瑾由内监总管泉林引入长信殿面圣。
“参见——”陛下。
祁怀瑾话未说话,便被身穿明黄色龙袍、头戴帝冕的晋洛晏亲手扶起,后者满脸埋怨。“怀瑾这是何意?我……额——朕……额——我。”
“额——那我还唤你洛晏好了……”
“好好好!怀瑾!我觉着做皇帝比做太子可累太多了!”晋洛晏边唉声叹气,边催着祁怀瑾往雕漆嵌玉金丝楠木案几边走。
“怀瑾快坐!我一下朝便开始批折子,现在都没看完,趁你来了,我休息会儿。”晋洛晏随意地瘫坐在金丝楠木靠椅上,殿内除了泉林,没旁人在,他也不讲究。
“怀瑾,我请你入宫,是想为你封官加爵,我知你逍遥自在,不涉朝政,所以我考虑好了,送你个不用管事的爵位,世袭,往后无忧和他的后代,也能获益。”此事晋洛晏早想过,隐阁位处江湖,若能得朝廷庇佑,行事会更加便利。
祁怀瑾笑着摇头,“洛晏,我也有事同你说。”
“何事?”
祁怀瑾看了眼泉林,晋洛晏心领神会地吩咐他去殿外候着。
见殿门重新合上,祁怀瑾坐正身子,徐徐说道:“洛晏,我有事瞒你。”
“嗯?”晋洛晏只有纯粹的好奇。
“我真名祁怀瑾,是浮玉山祁家第三十六代家主。”
“什么!祁家!”晋洛晏全然呆滞,先帝驾崩那日是他首次知晓,浮玉山祁家是真实存在的古老家族,且与大晋皇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可他怎么都想不到,怀瑾就是祁家人。
“你等我捋捋。”
趁着晋洛晏神思不定,祁怀瑾再次丢了个惊天消息,成功将他激得满地暴走。“长欢,真名谢挽瑜,出自云州谢家,是谢家家主谢楼旸的嫡亲女儿,也是谢家的大小姐。”
长信殿中,祁怀瑾饮茶,晋洛晏脚不离地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,字字句句都在控诉他。“你们夫妻二人,真是……令人称奇!”
祁怀瑾之所以说出他与长欢的真实身份,是因三日前,云州信至,且携带着一封若尘的手书。
四年之期将至,待长欢二十三岁生辰过后,命数将破,她可携夫带子返回云州,与亲人相会。而今,她无需继续隐瞒真实身份,她决定,在离京之时,同傅家人致歉。
得知祁怀瑾将要离京,晋洛晏极为不舍。若他仍住在宫外,定是要和好友把酒夜谈,奈何宫中宵禁,不可留宿,但他二人约好,离京前日,要有一场践行宴。
此去云州,若无意外,不到几载,谢长欢恐怕都不会再离家,而祁怀瑾妇唱夫随,他同样会久居云州。
爵位一事,晋洛晏仍劝祁怀瑾接受。但祁家隐世,此事不妥,他只好放弃。
-
傅宅,主院。
谢长欢领着无忧同傅家人共进晚膳,十日后,她即要离开盛京了,她打算,早些同傅家人知会。
“大人、夫人、知许、知琛,长欢有话要和你们说。”
无忧正在小口吃绿叶菜,他擡头看了眼,又继续战斗,他不爱吃绿叶菜,可爹爹说,吃了才能拎得动真剑,不然他往后都只能耍木剑了,无忧才不要!
谢长欢语气端肃,傅家人齐齐放下碗筷听她说话。听她说完,傅家人表情并无太大变化,毕竟他们心中早有准备。
傅夫人笑得温婉,“云州没出大晋辽域,你也知晓谢家主与傅家的往来,以后会有见面机会的,而且我们小无忧在云州,我可舍不得他呢。”
无忧用力吞下口里的绿叶菜,使劲点头,“我也舍不得外叔祖母,舍不得外叔祖父,还有知许舅舅和知琛舅舅。”
坐于无忧身侧的傅知许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,说:“待无忧回云州,可要记得给知许舅舅写信。”
“写信?唔——我认的字不多。”他耷拉着脑袋,有些失落,但又迅速给自己鼓劲,“不过,我会努力识字的!到时候我给知许舅舅,还有大家,一人写一封!”
“好——那我们可都等着无忧啦~”
“嗯!”无忧一脸肯定地回答,随后继续吃菜。
那夜过后,谢长欢开始着手收拾清和苑中的行囊。而绿萝得知此事后,日日沮丧,自谢长欢搬进傅宅后,她在清和苑住了近七年的时间,从十一岁至十八岁,她早将谢长欢视作亲人。
绿萝的小心思没瞒过问锦,也间接被谢长欢得知。她知道绿萝在盛京没有亲人,若是可以,她想将绿萝带回云州。
而绿萝,欣然接受,虽然她对傅宅感情深厚,但她更盼着守在谢长欢的身侧,以及无忧,她舍不得她们。
三月廿九,傅家人为谢长欢举办了盛大的生辰宴,未请宾客,但赴宴之人皆是天潢贵胄。当今圣上晋洛晏和皇后顾今棠微服私访,永宁长公主晋纤月和齐王晋洛云先后抵达傅宅,只为给谢长欢庆生。
当夜,酒过三巡,除了傅家夫妇和年幼的无忧,无人离席。
祁怀瑾与晋洛晏把酒言欢,晋洛云和傅家兄弟也加入其中。
而谢长欢则被大晋最尊贵的两位女子围着谈心,她们相识已久,情谊深厚。醉得昏昏沉沉的晋纤月抱住她嚎啕大哭,她本想让顾今棠劝解,可皇后娘娘也是泪眼模糊,无力相劝。
那边,晋洛晏勾着祁怀瑾的肩膀,说着说着没了动静,傅知许则被迫扶着他喝得不省人事的弟弟。对视间,傅知许释然一笑,他重新斟了杯酒递给祁怀瑾,他说:“怀瑾公子,我视长欢为挚友,祝你二人琴瑟和鸣,长长久久。”
“多谢,若傅大少爷不介意,往后可唤我怀瑾。”
“好,那怀瑾唤我知许吧。此去云州,祝你们一路顺风。”
酒尽,那些爱恨情仇似乎都随着逝去的春意消散于天地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