棋局有缺(1 / 2)

棋局有缺

本来在写另一个番外,写了半天没写出感觉,为难之时忽然有了这章的灵感,遂一鼓作气……大家阅读愉快~

天色未明,村镇上已渐渐起了人声。

鸡鸣和着偶尔的犬吠飘向远方,为这片静谧的土地平添几分开阔。正值春日,庄稼汉一刻也不得闲,早早扛着锄头前去田埂翻地播种;家里没婆娘照顾的吃不上口热乎气,沿途路过客栈,要杯茶连带两个饽饽,也能填饱空空荡荡的肚子。

“钱掌柜的,早啊!”

“早!”

掌柜的年过不惑,脸颊因肥胖而见不到太多风霜,他坐在客栈门口,小眼睛微微眯起,一面拨弄算盘,一面笑着招呼来往的镇人。

到底年岁有些大了,不过多久,他便觉得稍有疲惫,揉揉发涩的眼眸合上账本,起身晃了晃僵硬的四肢,捶捶肩捏捏腿,唉声叹气。

“老咯,不中用了,才看这么会儿就头昏眼花……”

客栈里吃早茶的人出声打趣:“都当掌柜的人了,不若雇个账房回来,也不缺这点工钱,岂不自在?”

“你当账房是这么好找的?”

钱掌柜没好气地指指门边,那儿赫然张贴了份招工告示。

“都贴这半个月了,也不见个靠谱的账房送上门来,我倒是想自在点!”

“还不是掌柜的你要求太高,要我说,上回许家老三除了腿有些瘸,其它不都绰绰有余?”

“去去去,你懂什么。”

钱掌柜一虎脸,“论合适,老杨,我看你家飞鹏挺不错的,不如叫他过来,工钱好说!”

闻言,刚刚正笑得欢的老杨顿时瞪眼:“胡说八道!飞鹏好不容易收心回家,日日苦读,就等着来年秋闱呢,当什么账房!”

“哎呦,别的不提,我看你倒是被儒生那之乎者也熏陶得不轻。”

钱掌柜挤挤眼,旁人也七嘴八舌地笑开了:

“就是就是,最近张口闭口文绉绉的,俺都听不懂!”

“我看飞鹏明年高中不是问题,说不准,连带你这老爹都能捞个童生回来嘞!”

老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,乐颠颠地哼道:“那可好,虎子无犬父!”

一下满堂哄然,快活的空气里,唯独掌柜的那张胖乎乎的面庞浮现出些许惆怅。

许老三啊……他琢磨两下,确还不错,至少识字,数术也算得快,在这闭塞的小镇上已是不可多得的条件。

可惜,古话怎么说来着?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啊!

摇摇头,铺开账本,钱掌柜继续觑着眼,一字一顿地看下去。

丽日高照,天愈发亮时,镇子也如过去的每一日那般苏醒过来。

家家户户忙着各自的鸡毛蒜皮,打水洗衣、开灶煮饭,平淡无奇,和别处没什么两样,怎么看都是寻常的凡人居所。

韩酋暗中观察了一上午,也没瞧出哪里不对。

返身回到西北处的小山坡旁,扯出草丛中被五花大绑的修士,他两指并拢解了禁言咒,危险地眯起眼:

“这里当真是‘鬼镇’?”

“咳咳!”

憋了半天的修士涨红脸狠狠咳嗽,望见身前之人阴沉的神色,目中露出一抹畏惧。

“是……就是这里!事到如今,我没必要诓骗于你!”

“哦?”

意味不明地吐出一个字,韩酋掐住修士咽喉,盯着他变得痛苦的模样咧开嘴,森森道:“那你倒是告诉我,为何此处半分异样气息也无,镇上也全是些凡人?说,那灵物究竟藏在何处?”

修士喉口咯咯吱吱,溢出急促喘息,一个劲地摇头:“我,我也不知!饶命啊!”

“废物。”

冷冷斥责,与声音一同响起的,是扭断颈骨发出的咔嚓动静。

那修士的求饶戛然而止,韩酋无趣地丢开手中死不瞑目的尸体,血肉筋骨在灵力燃起的火焰中化为一蓬灰烬,尔后被吸入丹田之中。

转瞬炼化了这点微末修为,他在小山坡上直起腰,阴晴不定地眺望不远处炊烟冉冉的小镇,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,心底微沉。

韩酋,道号自成,原为云仪仙境问剑谷弟子。

天资说好不好,说差不差,比上不足比下有余,混个数十载,好歹也摸到了结丹边缘,在谷里多少是个饱受敬仰的师兄。

然而,天道回归以来,从前跟在屁股后边的一干弟子节节破关,唯独他一动不动,修为滞涩乃至有倒退之象,道心有损,很快被他人踩在头顶,泯灭泱泱众生之中。

韩酋素来心高气傲,怎受得了如斯落差?

他恨极了这番境遇,不甘不平,渐生心魔,更是难有寸进。

正路走不得,韩酋慢慢就打起了邪道的主意,刻意找寻之下,他当真得了一样邪法,借着问剑谷弟子的名头在外坑蒙拐骗,像方才那般吸食了好些散修的灵力,短短十年,已成一方元婴老祖。

只是纸里包不住火,尽管他一向谨慎行事,小心翼翼从不多贪,最终仍然败露。

问剑谷派人清理门户,韩酋先一步听闻风声,果断舍弃身家一路逃亡,东躲西藏,这才勉强捡回条小命。

即便如此,也不过得了些短暂的喘息时间,依旧危在旦夕。

元婴修为,放在别处,逍遥四方不在话下;可放到问剑谷中却也不那么稀罕。

韩酋深知以他之力,与一大仙宗硬碰硬无异于鸡蛋撞石头,要想活命,唯有指望不切实际的奇遇。

鬼镇,便是他最后的寄望。

天地复苏以来,洞天福地层出不穷,鬼镇之说正是其中之一。

古时有个故事,叫烂柯人。讲有个上山砍柴的农夫看见溪边有稚童下棋,觉着有趣,便放下斧头驻足观看;一局了了,他正欲回家,弯腰去拿东西,才发现锋利的斧头锈蚀得凹凸不平、斧柄也腐烂不堪。待到下山,家乡更是大变模样,沧海桑田,不见昨日之景,山上短短一日,凡间竟已过去百年。

鬼镇与这烂柯人的故事极其相似,之所谓“鬼”,是因这个镇子乃凭空出现,里边生活着的“人”更本该在几十年前早早死去,如今却仍行走世间,和生时并无两样。

莫说凡间,即便是听惯了仙术道法的修真界,也不禁为此大吃一惊。

人死灯灭,魂飞魄散,毫无转圜余地。

便是臻至大乘,也断然没有死而复生的道理,更何况是整整一个镇子的凡人?

倘若是上苍眷顾、格外开恩,那该是多大的功德气运,简直难以作想,故而,大多数道修对此只当个谣言乐子,不屑一顾。

却也有人深信不疑,慢慢地,传出了有关天地灵物的消息。

据传,鬼镇坐落之地,与界水源头一般,恰好为阴阳两界之交。

天地完满后赐予众生许多福祉,于是灵物相伴而生,执掌生死大能,才令曾经枉死此处、漂泊无依的镇人魂魄还阳人间。

这消息实在太过离奇,因此流传了没一阵,就由于荒谬过头而销声匿迹。

可韩酋却意外发觉,其实是有人暗中刻意压下了这番说法,不由生出疑虑。

——如果没这回事,何必费心遮掩?

倘若能得到这一灵物,不说能否执掌大道,保住性命想必不是难事。

恰逢这段时间派去探查的卒子寻到音讯,抓住个叫嚣着知晓鬼镇在哪儿的蠢货,韩酋于是心一横,不顾安危折返明涞,方才有了今日这出。

整整半天一无所获,他倒不觉得气馁,倘若当真那么好找,灵物早已被他人取走,又怎会轮得到他?

只是,自己的时间不多了,慢慢掘地三尺的那种找法定然行不通。

那么……就不得不另辟蹊径。

眼中划过一抹厉芒,韩酋掐撚咒诀,收起身上一尘不染的法衣,转而换为提前准备好的布袍布鞋,又将发髻一番折腾,作出风尘仆仆的样貌。

做完这一切,他敛眉收目,含胸驼背,神色含笑,原本的邪佞荡然无存,一眼瞧上去,是位不甚起眼的年轻书生,许是因长途跋涉,带着说不出的疲态。

韩酋就以这副模样,小心翼翼地走进镇口。

写着“永安”两个字的石碑立在一边,这儿没什么人家、也不见来往车马,小路被阳光晒得干干净净,几个玩闹的孩童笑嘻嘻地跑过面前,注意到陌生来客,好奇地瞥来一眼。

天真纯洁的目光,仅有无忧无虑的稚童才会拥有这般眼神。

但韩酋丝毫不敢大意,毕竟这一镇都瞧着像平平无奇的凡人,谁知是不是假象,会藏有如何力量?

不入虎xue焉得虎子,他定定神,佯装若无其事地微笑,俯身问道:“小朋友,此地可有落脚之处?”

被他逮到的孩子咬了咬手指,似乎不愿和不认识的大人说话,沉默地指指街外,随即跟冲她招手的几个伙伴一溜烟跑离了眼前。

“多谢!”

扬声说完,韩酋朝她指的方向看去,喜庆的红灯笼高高挂起,十分惹人注目。

他自然知晓那是什么地方,会这么问也是故意为之。

来福客栈,在这不大的小镇上,算很有名望了,掌柜的和气生财,热情慈善,人来人往都要聊上两句,再适合打探消息不过。

这间客栈刚好在招账房,如此一来,也方便他顺理成章地融入其中。

心中计较清楚,韩酋便背着包袱,挂上无害的笑容,慢慢往里行去。

晌午未过,客栈里头极其热闹,韩酋刚站到门前,便迎上不少道打量的视线。

——永安镇鲜有外客,生面孔很是稀罕,更别提这名青年还一副书生打扮,登时肃然起敬。

“客官从哪里来?打尖还是住店?快请进!”

跑堂也瞅见了他,赶忙堆笑招呼。韩酋掖了掖肩头包袱,佯装拘谨,迟疑地看了眼客栈外墙壁上张贴的招工告示。

咳嗽两声,他谨慎地踏入客栈,和招呼他的那小二道:

“在下姓韩,去京城投奔远亲,途中不幸遭遇匪徒,盘缠遭劫。见着此地有处镇子,便想找地方先落个脚,另谋生计。敢问,这边可是在招账房?”

说着,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响动,他窘迫地垂下头,手指攥紧。

“哦……来找活干的啊。”

一听不是客人,跑堂脸色立即没那般热情了。他上下挑剔地剐了遍韩酋,旁人听见两人对话,帮腔道:

“看这小哥斯斯文文的,从劫匪手里逃出来也不容易,陈三,你就别指望家里那个弟弟了,掌柜的又看不上。不如让人家试试!”

陈三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假公济私、刻意为难,挤出一个硬邦邦的笑:“这是当然。”

他将肩头搭着的毛巾一甩,带着酸臭汗味的风扑向韩酋,没好气地哼了声:

“随我来。”

差点被毛巾沾上脸,韩酋杀意顿起,又硬生生按捺下去。

含笑与为他说话的那人点头致意,他咬牙敛眸,迈步随陈三拐去后堂。

这家客栈虽说规模寒碜,打扫得倒是挺干净,后堂连着厨房与小院,钱掌柜就躺在院中一株树下,发福的身体随摇椅晃晃悠悠,看上去十分惬意。

“掌柜的,”陈三叫了声,“有应那告示来的人。”

闻言,摇椅停下,钱掌柜起身扫过韩酋,眼里冒出些许考量与困惑。

把人带到后,陈三就回了前堂,此刻院中仅剩两人,韩酋应付着对面的视线,将编造出的身世又匆匆说了遍。

凡人嘛,他心底冷笑,敬重书生,又可怜失怙漂泊者,他两样皆占,不怕招不来同情。

不出所料,听到他路上遭遇劫匪死里逃生、迫不得已才委顿在此时,钱掌柜的眼神逐渐变得怜悯,思索片刻,点一点头:

“韩酋是吧?这样,后院还有房,你暂且住下,也算有个着落。至于账房的事……读书人,想必没问题,明早随我一起先看看账册,无碍的话,后日便可上岗。”

“你既然要投奔亲戚,大抵待不了多久,工契就不签了,一日三餐皆能在客栈解决,工钱较寻常就少些。如何?”

这条件不能说不好,方方面面都关照到,用心得令韩酋不免升起警惕。

也不知是这圆滑的掌柜看出什么不对,亦或当真只是出于可怜?

无论如何,一切都如预想中般进行,他没有退缩的理由。

思及此,韩酋作出感激的表情,口中连连道谢。

事情定下,钱掌柜便领他前去后厨寻些吃食。正颠勺的老徐斜眼一瞥,唉声叹气:

“我听陈三念叨,掌柜的,你怎么又往客栈里捡人了?”

“哪儿的话!人又不是小猫小狗,还能用捡的?”钱掌柜摇摇头,身后跟着的韩酋捕捉到字眼,挑眉问:

“又?”

“哈哈,可别提,上一任账房也是掌柜的捡回来的!”

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,老徐笑得开怀,钱掌柜郁闷了会儿,也怀念地扬起嘴角:“多早以前的事了。”

以前的事?

要知鬼镇现身至今也不过数年,再往前,可就是谁也不清楚的秘辛。

韩酋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线索,好奇地试探:“那位如今不在客栈吗?”

“是啊……走了。”钱掌柜叹息,“没办法的事,苦了他们。”

他说得语焉不详,韩酋不禁追问道:

“他们?竟有两个人么?为何这么说,莫非是有难言之隐?”

然而无论好说话的钱掌柜、还是瞧着很憨厚老实的老徐都突兀噤声不语,前者勉强笑了笑,岔开话题:“既然账房找着了,也该把告示揭下来,小韩先吃着,我去一趟。”

老徐也适时装聋作哑地回到灶前,独留韩酋一人满目深思。

他认定鬼镇的诞生与天地灵物脱不开干系,这么一来,里头生活的凡人或许知晓源头何在。

方才一番对话,钱掌柜和老徐显然隐瞒着什么,更坚定了他的猜测。

看来选择这间客栈作为切入点是对的,韩酋面上浮现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,接下来,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打探就是。

韩酋想得美好,可惜当真做起来,第一步就吃了瘪。

他入道多年,养尊处优,哪里会拨弄算盘、看凡人的账册?

就是简单的抄账,也因距断文识字实在太远,平时握惯了兵器的手拿不好笔杆,字迹写得歪歪扭扭,半分没有读书人的样子。

别说钱掌柜看了皱眉,他自个儿都有些挂不住脸,勉强解释道:

“先前从贼人手底出逃时伤了胳膊……没料到,如今连字都写不好了。”

“受伤?怎么不早点说!”钱掌柜一听,责怪的话更说不出口,“前堂备了伤药,我去拿来。”

“不必了,不是什么大事,我已包扎过,应当过不了多久就能好。”

韩酋哪里敢乱用鬼镇的药,莫说是药,就连每日的吃食他也悄悄扔掉,从不入口,谁知里边是何邪祟?

“多谢掌柜的好心,可否容我先休养几日,也好在旁学一学账房该如何做。”

“可以倒是可以,只不过工钱……”

钱掌柜胖胖的脸上露出几分肉疼,韩酋爽快道:“无功不受禄,我什么也没做,怎好意思拿工钱?”

“那成!”

听到不用白给钱,钱掌柜顿时笑开了花。

韩酋瞧他模样,简直百思不得其解——既然如此小气,又何必收留自己?花费的钱财岂不更多?这鬼镇上的人果然古怪。

得了空,韩酋自然不会干坐着,他本也无意真去当什么凡人账房,探寻鬼镇背后隐秘之处才是他真正的目的。

如今身份合情合理,看样子也没有引起怀疑,他便扬着亲切的笑脸,假借初来乍到的名头与客栈来客四处闲聊,还真打听到点东西。

“你之前那任账房?哦……是说小谢吧!”

醉得满脸通红的老汉大着舌头侃侃而谈,“要我说,掌柜的迟迟找不着账房,就是被那小子拔高了眼界!”

“可不?听王大刚说啊,人家大抵是哪家高门望族落魄的公子哥,才被钱掌柜捡回来时身上穿着都是锦衣,寻常谁买得起?”

“看他俩兄弟长相就晓得了,言行举止也不一般,小小年纪,做起事来利索得很,客栈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,不怪掌柜的倚仗他。”

几人追忆得欢,韩酋一句也不敢遗漏,心底默默分辨着有用的讯息,终于找到空档插嘴问:

“兄弟俩?都在这里当账房么?”

“这倒没有。”

老汉慢吞吞地倒着酒,“账房是小谢,他弟弟双亲过世,来投奔表兄。许是年岁尚小,小谢也将人看得紧,我都不曾见过他几回。”

“我却是常见着,”一旁有人接话,“那孩子跟杨婶一家关系好,从前爱和陈家的傻子一块玩,后来那傻子不是被他当官的舅舅接走了么,也不知如今怎样了……”

“能怎样,几十年过去,在不在人世都不好说!”

醉得太过,老汉痴痴地说着,语气多有辛酸:“小谢和他表弟也是,那日往后,听闻只他俩留的一条命在,不知去往哪里了。我家闺女本还惦念着他,年前不也嫁了人?苍天弄人,物是人非啊……”

他感慨得似喜似悲,在座他人则浑身冷汗,一下子醒了酒。

“又胡说八道了,”方才还接话的男子连忙捂住老汉的嘴,瞥着韩酋讪讪发笑,“真是年纪越大,越不能喝,我先送他回去,免得出什么事!”

另外几人也圆场道:“就是,闺女心思都敢乱提,人和丈夫小两口感情好着呢,瞎说啥,回头不气得来打你?”

“小韩啊,别放在心上,酒后胡话而已……”

韩酋看他们言辞闪躲,心里已有数,但笑不语。

几十年前、那日往后、留得命的表兄弟——

只这些话,他已大致拼凑出了雏形:这群人说的,大抵是鬼镇覆灭那一日。

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?令他们死而复生的灵物又藏在何处?

谜题慢慢抽丝剥茧,韩酋清楚,和那两个活下来的兄弟脱不开关系。

他忽而想起方才所提弟弟常去一户人家,顿生成算,主动岔开话题:

“说起来,之前说的杨家,莫非是东头那边、家里儿郎曾在京城拜师念书的杨家?”

“对对!”

看他不在意失言,男子松了口气,也乐得回答:“小韩这时要上京投亲,莫非也是为了来年的秋闱?”

“天下读书人,当是想加官进爵、光宗耀祖的。”

“那可好,永安镇上会念书的不多,回头与飞鹏认识认识,说不准聊得投缘,届时也有个照应!”

韩酋点头应下:“求之不得,只是,我尚且对这飞鹏兄一无所知……”

“飞鹏那小子,我瞧着长大的,从小就出息!”

男子道,“读书人嘛,有点傲气,但孝顺得很。那年科考落榜,怕爹娘太过忧心,放弃和他师父游历四方,回家继续念书,老杨别提多高兴了,天天与我炫耀!”

“当真孝心可嘉,”韩酋惋惜地说,“不过,能见识大好山河,乃不可多得的好机会,竟然说放弃便放弃了……”

“读书人有句话,说有得必有失!谁知不是件好事呢?”

“就是,要不是他回来刚好赶上那天,杨家大抵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……”

自觉失言,脱口而出的那人低下头,不再说话。

但韩酋听得明白,他的意思是,鬼镇覆灭那日,那个杨飞鹏恰巧回镇,这才避免了与双亲分别?

天下岂会有这般巧合之事!他唇边浮起一丝冷笑,看来,杨家是非去一趟不可了。

他倒要会会这杨飞鹏,瞧瞧他究竟是哪路牛鬼蛇神,又和藏匿的灵物有无关联。

出于谨慎,韩酋没有第一时间登门拜访,而是在客栈又逗留几日,打探到足够多的消息才决定动身。

杨飞鹏,今年二十又三,曾在京城求学,数载未归。

自幼聪敏,然几十年前科考榜上无名,一度传信回家,言明要随老师游历四方,开阔眼界。最后却选择回家宽慰双亲,覆灭那日,他刚好行至镇口,没能逃脱劫难,一命呜呼,后随鬼镇还魂于此。

眼下正老老实实在家为下一年的秋闱做准备,平时也会帮年岁渐高的爹娘忙于农活,是位人见人夸的大好青年。

至于杨飞鹏的爹娘,普通得泛善可陈,一听是同为求学之士的年轻人,忙不叠地迎着韩酋进屋,请他落座。

“飞鹏那孩子还在后屋读书,我去喊他过来!”

杨婶说完就要转身,韩酋打量着这间破屋,心里不免有些轻蔑与嫌弃,拦住她笑道:

“不必麻烦,既然是我前来拜访,自然是我去见飞鹏兄,哪有飞鹏兄来见我的道理?”

被他不容置喙的模样唬住,杨婶愣了愣,不清楚读书人的规矩,生怕给儿子丢了脸面,只好顺着意思答应:“那成,婶婶去倒两杯茶,你们慢聊。”

轻而易举登堂入室,顺利得韩酋都起了疑心——

莫非那杨飞鹏的确不是什么关键人物,一切皆出乎巧合,不过是他多想?

甩甩头,究竟如何,待他捉住那杨飞鹏自有分晓。

所谓后屋,仅仅是和这间屋子隔了半堵墙,刻意留出的一方清净地界。

撩开帘子不请而入,入目却空无一人,窄小的窗户半开,微风将桌上铺展的书卷吹拂出哗哗声响。

床铺收拾得极为干净,韩酋上前摸了摸床凳,没有余温,可见人已不在多时。

这家只一扇门,杨飞鹏是如何出去的,竟然连父母也不知晓?

惊疑不定地环视四周,韩酋的目光陡然定格在书卷下露出的一页黄裱纸上,凑近翻出,却见是一张符咒。

这是……太虚门的封灵诀?

韩酋并非无知之人,一眼便观出这张符咒灵力圆融,隐隐散发着难以企及的气息,想必至少是出自化神修士之手!

如何珍贵的东西,竟出现在这小小镇上,还被随意地丢在书桌前?

他双目一阵泛红,有这样东西,即便他最后没能寻到灵物,也不虚此行,倘若用得好,足矣一招翻盘!

想到在身后紧追不止的问剑谷弟子,韩酋眸底漾起恨意,正欲将符咒收入袖中,身后陡然传来一道声音:

“你是何人?”

韩酋悚然一惊,这才发觉在他被符咒迷了眼时,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人的气息。

转身望去,只见是名样貌端正、眉宇间微有蹙痕的青年,冷冷瞧着他。

——没有修为,是个凡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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